宁妃前脚刚走,太后后脚就来。
太后带着些安胎调养的药丸, 嘱咐她平日里要多加注意, 万不可大意云云。
都是些客套话, 白秋跟着应付下来。
她对太后没多少好感, 太后向来偏爱戴妃,对她向来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白秋倒也乐得自在, 客客气气的应付着, 彼此相安无事。
太后走之前,见她已无大恙,这才悠悠然说出此来的真正目的。
“皇后既无大碍,也该管管后宫之事了。”太后说:“得了皇上的恩宠,对后宫政务也不该松懈。”
白秋一愣,随即笑道:“母后教训的是,请恕臣妾迟钝, 不知母后所指何事?还请明示。”
太后见她言辞恳切,脸上的刻薄淡了两分,说道:“后宫之中一共就三位嫔妃,皇后身体抱恙,有皇上顾着,其他妃子生了病,却无人问候,长此以往,只怕让旁人寒了心,以为我们帝王家薄情寡义。”
白秋一听,心下明了,太后与她绕这么大的弯子,原来是为了戴妃,戴妃生病了吗?生的什么病?竟让太后亲自来替她说话?
一边想着,一边道:“母后教训的是,臣妾谨记于心。”
太后见她态度诚恳,便也不再多说,用过膳便离开了。
太后一走,白秋叫来小桃栀询问:“戴妃可是生病了?”
小桃栀回:“是。”
白秋问:“生的什么病?”
小桃栀摇摇头,说:“奴婢不知,不过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奴婢听琉璃宫的宫女说,戴妃娘娘常年喝药,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听说近日戴妃形容憔悴,唤了好几次太医,具体是什么病奴婢就不知道了。”
白秋若有所思,若是平常小痛小病,不至于藏着不说的,戴妃到底得了什么病?
不论什么病,既然太后亲自过来嘱咐了,白秋定是要亲自去琉璃宫走一趟的。
下午天气闷热,殿内更是如此。
白秋靠在窗前,杵着下巴看着天空零零星星飘过的几朵白云,长长地叹了口气。
“秋儿为何叹气?”秦连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柔声问道。
白秋没看他,依旧看着窗外,说:“太无聊了,臣妾快要闷死了。”
秦连笑道:“朕知道你难受,想出去,但为了我们的孩子,稍微忍耐一下吧。”
白秋没说话,脑子里一会儿想着前世的事情,一会儿想着今生的事,混乱不已。
都说一孕傻三年,她觉得自己真的迟钝了很多。
日子再无聊,也得过出点意思来。
所以,在窗前杵下巴杵到手麻的时候,白秋命人去博采楼将说书先生请了进来,又命人叫了些宫女太监过来,将朱雀宫坐得满满当当,热闹不已。
白秋便靠在榻上,和众人一起,听说书人讲故事。
今日说的是九尾狐与秀才的故事,白秋上一世听过,再次听时,刚开始有些怀念与感慨,听到后面,却是昏昏欲睡。
秦连来时,看到的就是如此一番景象——皇后懒洋洋斜靠在榻上,底下围了许多宫女太监,说书先生语调婉转,正讲着狐狸与秀才互诉衷肠的情话。
秦连示意看见他的的侍女不准出声,绕过大殿,悄悄走到秋儿榻前。
近看才发现,秋儿原来在打瞌睡,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十分可爱。
秦连坐到榻前,将她揽进怀里,秋儿不仅没被惊醒,反而顺势靠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就那么安然睡着了。
秦连就这么抱着她,温柔的双眸勾勒出她的轮廓,耳边是九尾狐对秀才说的话:“九条尾巴九条命,上一世为你而死心甘情愿,只愿这一世你还记得我……”
如此折腾了两天,她终于可以下床了。
这天,宁妃带着一个小女孩过来见她,女孩可爱乖巧,和宁妃一样,纯澈的眸子带着淡漠。
“这便是长敏。”宁妃说:“昨日刚接到宫中,臣妾教给她一些简单的礼仪,便将她带过来见皇后娘娘了。”一边说,一边对女孩说道:“还不快谢谢皇后娘娘,要不是皇后娘娘,你可进不了皇宫。”
长敏恭恭敬敬地跪地行礼,声音稚嫩清脆:“长敏谢皇后娘娘收养之恩。”
白秋一见这孩子就喜欢,倒不是说这孩子如何伶俐可爱招人喜欢,而是长敏的模样,与上一世秦榕喜欢的女孩儿有些相似。
“既然来了宫中,便好好学习宫中规矩,不可调皮贪玩,知道吗?”白秋说道。
“长敏会很听话的,不给皇后娘娘添麻烦。”长敏一本正经地说,表情和语气像极了大人,与她脸上稚嫩的婴儿肥格格不入。
白秋满意地点点头,又嘱咐宁妃要好好教她,这才罢了。
宁妃走后,白秋去织衣坊挑了些丝线回来,准备给未出生的孩子绣些衣服纹案。
回来的路上,见一排宫女急急忙忙行过,白秋不禁皱眉,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小桃栀在一旁答道:“那些是琉璃宫的侍女,想必是琉璃宫出了什么事。”
白秋这才想起来,戴妃生病了,她该去看看的。
这么想着,便命人备了些调理大补的药材,去了琉璃宫。
还未到琉璃宫门口,远远便看见程太医匆匆进去,白秋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戴妃得了什么急症?
一面想着,一面进了琉璃宫。
宫中人很多,进进出出的,鲜有说话的声音,都是急匆匆来去的脚步声,殿内气压有些低。
白秋一进去,便有宫女上前行礼,白秋问那宫女:“戴妃怎么了?”
宫女说:“戴妃娘娘得了急症,程太医正在医治。”
白秋皱眉:“前几日还好好的,怎么就得了急症?可是吃食上出了问题?”
宫女说:“戴妃娘娘自来就有顽疾,平时常吃药调理着便也没事,只是今日不知怎么,常吃的药不起作用了,这才招来急症。”
白秋点点头,走到戴妃榻前,见戴妃形容憔悴,额上扎着银针,虚弱不堪,全然没有平日娇纵蛮横的样子。
见白秋过来,戴妃挣扎着想要起身,白秋制止道:“不必行礼,好生躺着修养。”
程太医施完针,戴妃已经精神不济,昏睡过去。
出了琉璃宫,白秋叫住程太医问:“戴妃到底得了什么病?”
程太医如实说道:“戴妃之前中了鬼蔓藤的毒,鬼蔓藤有剧毒,平常人沾染一点都有可能致命,戴妃中毒不深,及时救了回来,如今便落下了病根。”
白秋不解地问道:“之前不是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般了?”
程太医说:“之前的药方不知怎么药效似乎减弱了许多,这才导致戴妃今日这般。”
白秋又问:“可还有救?”
程太医犹豫道:“有是有,只是……”
白秋问:“只是如何?”
程太医道:“只是药引难寻,只怕戴妃等不到寻来药引那天……”
白秋:“什么药这么难得?”
程太医说:“白狐心尖血和白虎眼泪。”
白秋皱眉,这是什么奇怪的药引,确实难得一些,但也没有难到完全得不到的地步吧。
晚上吃饭的时候,白秋和秦连提了戴妃的事,秦连一边给她夹菜,一边说:“此事你不用担心,朕自会处理,你好好养胎便是。”
白秋点点头,今日见到戴妃时,见她虚弱不堪的模样,确实生出来一些同情,但仅此而已。
吃了饭,白秋又问他:“戴妃怎么会中鬼蔓藤的毒呢?”
秦连顿了一下,随即拉起她的手,一边给她按摩有些微肿胀的手指,一边说道:“怎么?担心她?”
白秋挑眉:“没有,只是好奇。”
秦连越是不说,白秋越是好奇。
又过了一日,小桃栀打探消息回来,神情激动,对白秋说:“娘娘,奴婢知道了!”
白秋来了兴致,问:“如何?”
小桃栀便细说给她。
原来这戴妃很早之前就跟着秦连,多年前秦连还是皇子的时候,众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斗争激烈,死伤无数。
秦连在那场斗争中活了下来,成了太子,戴妃功不可没。
戴妃为了助秦连登上太子之位,牺牲了很多,包括喝鬼蔓藤毒酒。
白秋听完,不由感慨,皇家果真薄情寡义。
晚上睡觉的时候,白秋忍不住问秦连:“白狐心尖血和白虎眼泪真的很难找到吗?”
秦连一边批奏折,一边说:“不难,只是需要些时间,你快睡觉,这些事朕自有安排,无需你来担心。”
白秋看着黄灯下的秦连,许久,说了一句:“臣妾不想戴妃就这么死了。”太不值了。
秦连走过来替她掖了掖被子,在她额头轻轻碰了一下,压低嗓音说:“放心,朕一定会让她好好活着。”
第29章 戴妃的过往(二更)
生在帝王家的人, 向来薄情淡漠, 秦连亦是如此,不然也不会在争夺太子之位时,心狠手辣地除去所有阻挡他的人,包括他的亲兄弟。
对戴妃亦是如此,戴妃确实为他牺牲许多,他感激她,但仅此而已。
他给不了戴妃感激以外的任何感情,纳她为妃,一则是母后的要求,二则是想要给戴妃些补偿。
他可以满足戴妃一些合情理的要求, 可以耗费精力给她找最好的大夫、最好的药替她治病, 但也只能到这种地步了, 若戴妃想要更多, 他不仅不会给,还会把之前的所有全部收回来。
他是天底下最淡漠寡义的君主, 也是这世上最爱白秋的男人。
药引一直没有着落, 戴妃命悬一线,若不是程太医医术高超,一天三次为她施针续命,恐怕是早已不行了。
听闻太后每日都往琉璃宫去,白秋坐在朱雀宫缝制些孩子穿的衣服,每日与太后错开时间,也往琉璃宫跑一回。
身为后宫之主, 即使她不爱管这些事,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就必然得去做。
戴妃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后宫之中阴霾密布,气氛沉郁,似乎那躺着的是皇后而不是戴妃一般。
其实,这也在情理之中。
白秋自入宫以来,除了和皇上作对,和太后作对,从未做过一件身为皇后该做的事情,宫中婢女太监自然对她略有微词。
戴妃跟了秦连多年,有些手段谋略,在后宫之中颇有些威严,自然而然的,宫女太监更亲戴妃而不是皇后。
说白了,白秋能在宫中坐到皇后的位置,只不过是凭着皇上的恩宠罢了,若没有皇上,她在众人眼中,只怕还不如戴妃万分之一。
对于自己这般尴尬的处境,白秋摇头感叹,原本的白秋,果真是年轻气盛百般能作啊,和她上一世年轻时,简直一模一样。
自前几日摔了一跤后,白秋就一直住在朱雀宫,不再去麒麟宫了。
倒不是刻意避着皇上,而是麒麟宫不如朱雀宫自在,上一世身为安王妃,自在惯了。
在麒麟宫,十几个宫女太监跟前侍候,倒像被软禁了一般,束手束脚的,浑身不自在。
对于此,秦连也没什么意见,还如往常一样,每日闲下来就往朱雀宫跑,顺便也在朱雀宫另设床榻,与她同住。
秦连每次来朱雀宫,她都不在,一问才知,他的皇后又往琉璃宫跑了。
秦连看着绣了一半的婴儿肚兜,无奈地笑了笑,没说什么,坐在案前,拿起那件小小的、只有巴掌大的、还未绣好的小围兜儿左右翻看,爱不释手。
等到晚膳时间,还未见秋儿回来,秦连派人去问才知道,原来是皇后在琉璃宫遇到太后,太后留了她一起用膳。
秦连一听,眉头微皱,直接去了云寿宫。
一进去,便看见太后与秋儿同坐,菜肴还未上齐。
太后见到秦连,笑道:“今日倒有空过来?”
秦连看着白秋,见她神情无异,这才放心下来,回道:“多日没来看望母后,今日该来的。”
太后拉着秦连坐到身旁,道:“来的正好,今日做了你小时候最爱吃的鳜鱼,一会儿多吃点。”
秦连应答下来,眼睛却一直在白秋身上。
席间,太后只与他说了些家常,他随口应付着,不时给白秋夹菜。
吃完饭,从云寿宫出来,秦连抓着白秋问:“母后同你说什么了?”
白秋淡淡笑道:“没什么,只是说了些戴妃的事。”
秦连缓缓放开她,眼底露出一丝失落,问:“你都知道了?”
白秋点点头,没说什么,悠悠散步,迎着盛夏的余晖,裹着轻柔凉爽的晚风,脑海里不停回放刚刚太后说的话。
太后说:“当年争夺太子之位时,明箭暗箭无数,秦连两次死里逃生,一次是被人暗杀,从悬崖上摔下去,大家都以为他死了,可几天后,他又活着回来。”
“第二次,二皇子设宴,邀请京城一众权贵赴宴,众人举杯同饮时,秦连也放下戒心,将要一饮而尽时,戴妃突然接过他的酒杯,替他喝了酒。”
“那次宴会,二皇子精心策划了很久,就是要置秦连于死地的,当时宴会那么多人,那么多酒,谁都没出问题,唯独秦连那一杯。”
“若是没有戴妃的挺身而出,秦连也不可能坐上皇帝的位置。”
太后说:“与你说这些,就是要让你明白,戴妃不仅仅是个妃子,更是功臣,你身为皇后,该是对她多上点心,别让她寒心。”
太后还说:“皇上喜欢谁,想立谁为皇后,想宠谁,哀家从不过问,也从不干涉,但只有一点,不可以怠慢了戴妃。”
“哀家不是偏袒她,只是觉得这孩子可怜,皇后有爹娘疼爱,有皇上宠着惯着,她却是什么都没有,哀家能给她的,只不过是想让她在皇宫里平平安安地过完这辈子……”
太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可巧秦连走了进来,她便收住话头,不再多言。
太后和她说了这些,白秋确实有些动容。
白秋之前对戴妃的态度,确实冷淡,可现在,她也的的确确动了恻隐之心。
戴妃走到如今的地步,说到底只不过是爱上了不该爱的人,执念太深,把自己的命也搭了进去。
单从这一点来说,这样的戴妃,和上一世的白秋一样可怜。
回到朱雀宫,秦连看着她吃下安胎丸,正准备去御书房批阅奏折,白秋突然拽住他的袖子。
他回头看着她,笑着柔声问:“怎么了?”
白秋不去看他温柔得能让人沉溺进去的眸子,说道:“戴妃她还有救吗?”
秦连上扬的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看着她许久,说道:“你也觉得朕待她刻薄了,是吗?”
白秋放开他的袖子,盯着案前的小肚兜儿,摇摇头说:“臣妾觉得,戴妃若是就这么死了,那些为大瑞朝鞠躬尽瘁的臣子们,恐怕会有些想法。”
秦连愣了一下,露出惊讶的神色,没想到他的皇后竟是在为他着想,莞尔道:“秋儿放心,戴妃的病,朕自有考量,定会让她好好活着。”
白秋一听这话,感觉是话里有话,却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微微皱着眉,朝秦连看去,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撞进秦连深邃的眸子里。
失神片刻,秦连伸手碰了碰她的发簪,说:“你好好养胎,乖一点,别让朕担心,你担心的所有事情便不会发生,知道了吗?”
言外之意就是,只要你好好的,你想要什么,想要怎样,朕都会满足你,答应你。
白秋点点头应答下来,既然秦连说不会让戴妃死,那她就相信他能做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白秋已经理所当然地相信秦连说的每句话、许下的每一个承诺。
从朱雀宫出来,天色逐渐暗下来,秦连直接去了御书房。
批阅了几道奏折,内心还是无法平静。
秋儿居然在为他着想,秋儿是不是开始喜欢他了?
只是意识到这一点,就足以让秦连激动许久。
正当他沉浸在被秋儿关心的喜悦中时,猗远进来了。
秦连收敛笑意,但语调隐隐有些轻快的意味,问道:“何事?”
猗远眼角微动,回:“程太医说,再不用药,戴妃恐怕支撑不了多久了。”
秦连问:“药引收集了多少?”
猗远回:“白狐血足有三两,白虎泪二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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