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璧只觉得自己的手脚瞬间冰凉,他艰难的退了一步:“竟然真的是我,难怪……那我为什么会被南府的人送上山?”
他握住诉觞的手腕让他看向自己:“为什么,我会被南府的人找到?”
“不早了,”诉觞淡淡的拂开他,“不早了,睡吧。”
“为什么?恩?”
“……”
“你看着我,为什……”
“你一定要让我亲口承认自己把你弄丢了么?”
诉觞忽然出声,语气并不激烈,但正是这种淡淡的哀伤使得苍璧瞬间察觉到了自己过激的情绪。他莫名的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张了张口,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
“睡吧。”
两个人沉默的僵持了一阵。诉觞突然用低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房间。
苍璧曲了曲手指,然后呆呆的坐在床上。诉觞刚刚的表情和眼神在他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搅得他心烦意乱。
诉觞诉觞……
自己之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能惹得诉觞这般人物对自己念念不忘,甚至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而自己又经历了什么,才会忘记他。
苍璧端得是满腹疑问,但见诉觞接下来一连几天皆是神思倦怠,这些问题又实在是不好追的太紧。
“手臂太僵硬,剑不要握得太紧。”诉觞帮他摆好位置,又轻轻的皱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
“当……当……”
苍璧猛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是闻召钟,天下琼英弟子闻召即返。”诉觞握着他的手挽了一个剑花,“此钟已千年未鸣。”
千年未鸣……可见琼英门发生了大事。
“你不去吗?”苍璧见他没有动身的意思,不禁问道。
“调虎离山。”诉觞定定的看着他,“他们的目标是你。”
他们?
“妖王烛衾。你不是已经见过他了吗?”
苍璧蓦然想起那天压在自己身上那个人,印在脸上那种触感,那股如烈焰一般的灼热和他最后说的那句话……
“大人……”诉觞的玉佩泛出一阵青光,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在朦胧中缓缓现形,他的身影还不甚清晰,但眉宇间的焦急怎么也掩饰不住,“妖王攻山,求大人救我琼英。”
诉觞默默不语。
那老者见状竟立刻伏在地上行了个大礼,“您曾与师祖有过约定,殿下救我琼英。”
诉觞听到“殿下”二字,瞳孔猛地一缩。他一挥手,老者的身影消散于无形。
苍璧立时觉得他身上的气息变得有些可怕,他拉了拉诉觞的衣袖让他看向自己:“去吧,我在这,不会乱走。”
诉觞色神复杂的看着他,叹息道:“你不懂……罢了,在房间里好生呆着,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苍璧乖顺的点点头。
诉觞将发带解开,三千青丝散落而下,他的形象顿时不同起来。
其实诉觞不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冷冰冰的,虽然他浓密的睫毛总是能将眼里的孤寂与沉郁遮挡的一丝不落,但是他那种似乎看尽了繁华与倾颓的冷漠却常常拒人千里。但如今头发散开,倒是多了几份柔和与儒雅。
此时的外面大约是杀伐不绝,但他却毫不在意的将这缕银色绑在苍璧的手上。说也奇怪,那发带一贴上少年的皮肤,竟直接首尾相接,连得天衣无缝。
“这上面撰的是驱魔咒,里面有一个小型的空间,我在那放了一把匕首。你合上眼睛……手放在这里……拔·出·来。”
苍璧轻抚着这把自己不知道从哪里拖拽出来的匕首,满心的喜爱。
“保护好自己。”
诉觞轻轻一抹,发带和匕首全都消失不见。
苍璧轻轻点头,诉觞见后佩剑而去。
他看见那人转身的背影,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悸。他将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按了按,强压下了偷偷跟上去的念头。
地下,隔绝了上面的阳光,隔绝了上面的空气,也隔绝了上面的一切声音。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原本不甚担心的苍璧见诉觞迟迟未归,难免不安了起来。他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第一次感觉到离开诉觞之后,这里竟然安静的如此可怕。
“咳……”
苍璧猛地回头开门,刚好看见诉觞半倚在门框上咳了一口血,见他开门,又一瞬间抹去血丝,挺直了腰背。
苍璧见状忙跑过去扶,诉觞似是再也支撑不住,身躯一晃,整个人向他扑来。但苍璧却在他们接触的那一瞬间,蓦地睁大了眼睛,狠狠一推。
“美人好狠的心,本王还负着伤呐。”
“诉觞”把他紧紧地固定在怀里:“那晚一摸便知是个美人,今日一看,果然……”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瞳孔猛然扩大。
苍璧冷笑着拔刀,推开他,“诉觞”轰然倒地,胸口冒出咕咕的鲜血。
“……绝色。挥刀的样子也好看。”
男子从背后握住他的手腕,看着地上的“尸体”,恶劣的笑了笑:“本王都满足你的愿望了,怎么还是这个表情,恩?”
他还顶着诉觞的面容,如此一笑,却无端有一种妖异的感觉。
苍璧终于知道他是在戏耍自己,他捏紧了匕首,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浓浓的无力感,离了诉觞,难道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
“那家伙把你保护的很好,要不是你自己跑出来,本王还真是要费些时间。”男子扳住苍璧的下巴,“去找妖王印,恩?”
对方尾音勾魂,苍璧感觉自己像是陷到了一片绯色的雾里,在那里诉觞微笑着问他:“苍璧,妖王印呢?”
妖王印……他有些迷茫,妖王印不是被……
“不在这里。”苍璧的眼神很是呆滞。
那人皱皱眉,不知道是因为不满这个答案,还是因为他无法发声。
“本王执掌妖王印几十年,它的力量你可不是沾染了一点儿半点儿。”男人嗤笑一声,“别装了,小东西。”
执掌妖王印……本王……他是妖王烛衾。
苍璧迷茫的神色一敛,冷冷的看他。
“这双眼睛……”烛衾愣了愣,然后玩味的笑笑:“罢了,诉觞这么宝贝你,不知道肯不肯拿妖王印来换。”
苍璧沉默的垂下头不说话,连被抓住的手臂都不再绷紧,似乎已经认命了。
“这才乖,我们走吧。”
烛衾一直攥着他手腕的手开始松开,而苍璧就趁着一瞬间,返身冲回房间。
烛衾抱着手臂,似笑非笑的看着被自己结界控制住的少年:“本王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美人儿,你没有机会了。”
苍璧感觉他的笑容之中蕴藏了令自己畏惧的东西,他戒备的想要后退,却在下一个瞬间,失去了意识……
☆、第5章 烛衾
“哎呦,疼死了,这究竟是什么?”
“嘘……这位公子是陛下亲自带回来的。你不要命啦。”
“不如……让鹭樱姐姐试试,她的道行比你我都高……”
吵……
“还是不行,他这身上是否带有驱妖的符咒或法器?”
“时辰已经快到了!”
“这可如何是好,教我如何向陛下交代……”
吵死了!
苍璧猛地睁开眼睛,然后在视线清晰之后,看清楚了这一屋子的……绝色美女。
“他醒了,醒了,谢天谢地。”一位身着青衣的美人几乎要喜极而泣,她泪眼婆娑的向苍璧抻出了手,“公子……啊……”
苍璧本是下意识的撤身避开她,却不料那人还未碰到他,就先发出了一声痛呼。
“公子……”
那美人先是呆呆的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公子救救我等。”
她这一喊,屋中的一干人等纷纷下跪。
苍璧双手抱膝,蜷坐在床上,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青衣美人一看,顾不上自己哭的梨花带雨,率先叩起头来:“求公子救救奴婢吧……”
毕竟是妖王的地盘,自己又能倔强到几时呢?不如先顺其自然,再谋而后动。
苍璧在心里叹息一声,把腿垂在床下,用眼睛看着她。
那美人也是冰雪聪明,即刻破涕为笑,连声道:“多谢公子。”
一旁早有人捧着衣物款款而来,见到他微施一礼:“请公子更衣。”
苍璧本对这些大红色的衣物有些不喜,但见一屋子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也只好无奈的除了衣物,他倒是想进里间换衣,无奈这些繁复衣物顺序他实在是搞不明白。好不容易在旁人的指导下将衣服穿好,头发又成了一大问题。苍璧看了看手里的玉簪,还是选择用之前的发带将头发随便一束了事。
等他出了门,才发现外面已然是黑夜,想来刚刚屋子里也是使用了某种照明阵法的缘故。但还没等走上两步,他便发现了这里与别处的不同。
这里真的是太黑了,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虽说那青衣美人在前方为自己引路,但实际上,他只能看在一盏飘荡的红色宫灯。这为原本静谧的夜晚更添一丝诡异。
苍璧的心无端沉了沉。
走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看到了些许的光亮,一些轻微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听说陛下……带回……”
“当真?”
“当然……好酒……二皇子……”
“哈哈……艳福不浅……”
声音被丝竹声遮盖,隐隐的听不真切。
这里果然是在举办宴会,难怪远处望来便是一片灯火通明。苍璧眨了眨被无数宫灯晃得有些花的眼睛,安静的扫视全场。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最显眼的当属正中央那方四壁雕花的水池,他望着水中盛开的巨大的金莲和玉藕,忽然想到地宫满园的梅玉。这些东西精致倒也罢了,竟然如此奢华……
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妖精的宴会,并没有他想象中的群魔乱舞,淫靡混乱,反而是仙乐雅音,宾客有序。是的,这里的“人”虽然很多,但他们被分为两大部分,分列水池的两边,空出中间那条通道,直直的通向妖王的御座。
青衣美人敛目引着苍璧入席,从最末缓缓走至中央,所到之处声音间歇,最终一片寂静。渐渐地,前排也逐渐安静下来。
“你来。”
苍璧一直微低着头,听着声音从正上方传来,便缓缓拾步走上高阶。在这个过程中,他听到下方吸气和窃窃私语的声音。
“再近点儿。”那人华丽的声音透着一股慵懒。
苍璧没什么表情的又往前迈了一步。
“嗯……这么不想见到我。”
苍璧感觉那人温热的手指正不容拒绝的托起自己的下巴,然后映入他眼帘的就是一张绝美的面孔。
如果说诉觞如月光一般至清至静,那眼前这个男子无疑是骄阳,炽热又不能直视,这是一种不可言喻的艳丽。
不过他可没什么时间欣赏,现在他满脑子充斥的都是一个想法,烛衾果然不愧为妖中皇者,诉觞发带上的驱魔咒,居然对他不起分毫作用。即是如此,那自己又要如何逃脱?
烛衾见这小东西还是冷冷的没什么表情,不由得无趣的放开了手。
“头发,”烛衾本是斜倚在椅子上,微风一动,刚好看见苍璧发间的银光一闪而过,“谁教你弄成这个样子。”
苍璧飞快的躲了一下,但随即,他的身体就僵在了原处。
“永远都学不乖。”烛衾坐起来,伸手一勾,解下自己的发簪把苍璧的头发束好。
在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之后,苍璧才感到自己的身体恢复了知觉。没有人会喜欢这种被掌控的感觉,可惜,现在的处境实在由不得他选择。
苍璧按照烛衾的指示乖乖的坐在下手边左侧的位置。没想到,才刚一坐稳,他就敏锐的感觉到了几缕似乎是嫉恨的目光。
自己有什么值得嫉妒的地方吗?苍璧看了看高阶之下那个正怨毒盯着自己的身影,不禁有些疑惑。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力量就没有权利,这一点他早就认清楚了,如此弱小,甚至是不能自保的他,究竟有什么值得嫉妒的地方呢?
“绣衣可是有话要对本王说?”
高阶之下,一个鹅黄色的身影单膝跪地,这是那个一直盯着自己看的少年。苍璧回过头,刚好与烛衾对视,他觉得对方的笑容里似乎藏着很多未知到令他压抑的东西。
“陛下。”
苍璧听到这两个字心里就是一颤,他复又回过头,发现场下好多男人均是眼光灼灼,面色绯红。
“绣衣的‘妙音’已有小成,今日愿献丑一曲,为陛下助兴。”
少年的声音并不魅惑,反而似是沁了冰雪,只有在转合之时稍见软糯。但就是难得一见的示弱,才更加勾人心魄。
任是无情也动人,果然当得起“妙音”二字。
“好。”烛衾侧卧,单手撑头,说不出的慵懒,“唱好了本王重重有赏,如若不好……”他故意拉长了尾音,然后轻轻笑了笑,几乎于暧昧的轻叹:“可是要受罚的……”
妖王陛下有一副好皮囊,他如此一笑,便是木石怕也要心旌动摇。果不其然,那少年的脸顿时羞得绯红,起身跃上水池中的金莲。
苍璧不去理他起身时挑衅的眼神,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
“你真的是人类吗?”
“……”
烛衾的手指随节奏敲打着节拍,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令人震惊的话,“怎么,见了我就一句话都没有?”
苍璧见他盯着美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突然就失去了向他询问自己身世的欲望,想来也是,烛衾性情如此恶劣,那句话估计也只是随口一说,逗他罢了。
烛衾见无论他说什么,这少年总是淡淡的,倒是真起了那么点儿兴趣。
“妖王印传承万年,里面蕴藏的天地灵气,哪怕一星半点,都不是一介凡人能够消受的,而你……”烛衾笑了笑,“本王都看不出你是什么……”
苍璧面色不动,暗自压下内心汹涌的波涛。
他不能说话,想不起过去,看不到未来,不论发生什么都必须时时戒备,步步留心,这种滋味根本不是常人能够忍受的。迫切,焦虑,烦躁……这些快要溢出来的负面情绪几乎随时都打破他伪装的平静面具,但此时听到烛衾这句话,他心里更多的却是茫然。
诉觞又对自己了解多少呢?如果真的一辈子都想不起来,自己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苍璧几乎要陷进这个怪圈里,好在底下一声高过一声的起哄拉回了他的思绪。
“绣衣甘愿受罚。”秀美的少年跪倒在地,声音清越却不见丝毫的害怕,反而透着羞涩。
烛衾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下面的声音似乎更大了。
苍璧只觉头疼。
“不舒服就先下去吧,”烛衾并没有看他,只是随意招了招手,“青玫,好生服侍。”
之前的青衣美人悠然而出,恭敬地引他离场。
回去的路果然还是漆黑一片,苍璧看着摇曳的宫灯,摸了摸手中的硬物……
“公子,公子这是做什么?”
这匕首果然也不是凡品,青玫的声音有些颤抖。
苍璧还是习惯性的张口,但一想到对方正背对着自己又不禁皱皱眉。他的匕首离青玫的脖颈又进了几分,然后虚晃了晃,轻轻推了她一把。
“公子能逃到哪里去呢?求您不要难为奴婢了。”青玫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几乎要哭出来,“若是让陛下知道了,奴婢再有十条命也是活不成的。”
苍璧本不想牵连不相干的人,此时见她一哭,着实有些无奈,只好在她背上草草的写了一个“藏”。
“是让奴婢躲起来吗?”青玫突然破涕为笑,“你倒是有情有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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