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露出了一个老小孩般的笑容,就像是得到了宝贵的糖果一样,挽着麦青田的胳膊回家了。
麦青田还是请护士每天上门来为珍娘输液。
珍娘这会儿并不嫌贵,她像是对这些没有什么感觉了,可能是人濒死之际总有留念和害怕之情,总想着吊着这口气,能活多久就多久吧。于是便天天在家乖乖地吃饭活动,输液了。
唐今水怕麦青田累,先是在店里请了一个短工,接着又请了一个护工帮忙照顾着珍娘。两人连轴转,四脚朝天的局势这才好转过来。
转眼间春去秋来,一眨眼的功夫到了新年。
年前常远胜和西北那里爆发了一场战争,常远胜控制的地区也出现了不少内乱,其中一支打着“立新”旗号的军队集结了不少有武装革命意识的人民群众,把一万人的队伍扩散到了五万之众,成为了北部地区的一股不可小觑的先锋力量。
至此,常远胜的其余部下都开始了蠢蠢欲动。
麦青田对于常远胜这个常胜将军的部下会如此心浮气躁觉得大感不解。
唐今水拿着报纸,偷偷摸摸地观察者西北那边的局势,一听到麦青田这么问,便把报纸一掀,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说道:“亲亲我就告诉你。”
麦青田脸一红,他不知道为什么最近唐今水总是没个正形,当初那个给他脱衣服遮荫的大男孩,此刻好像恨不得想把两个人的衣服都扒下来,然后一齐躲在里面猫黑躲光一般。
可麦青田虽然心里这么想,脸上也红嫩着,可脚却先开始动了。
他微微倾过去,轻轻地在唐今水的侧脸上亲了一口。
唐今水顿时被亲得心花怒放。
他的眼睛都亮了。
下一步就该是亲嘴巴了。
唐今水美滋滋地摸着自己被亲过的脸颊,对麦青田解释道:“常远胜野心太大,存有异心,当年我父亲便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件事,所以才反叛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再有其他人发现也不奇怪。再者说了,常远胜今年也有五十开外了,小儿子才八岁,他的部下肯定对这个司令的位置虎视眈眈。”
麦青田愣了愣,“……存有异心?”
唐今水面色一变,愠怒之色一闪而过,继而发出了一声冷笑。片刻后,这点不善的笑容也消失了。他转过头去,笑眯眯地摸着麦青田的脸蛋说道:“快去睡会,昨晚珍奶奶老喊身上疼,都没睡好觉吧。”
麦青田心中思绪流转,目光在他的脸上顿了许久,才用手摸住了唐今水的手,想说的话在嘴边滚了一圈又咽了回去,最后只能无力地说道:“这些天,你也辛苦了。”
他知道唐今水一直在关注着全国的局势。
当年的那篇作文,就是他的锦绣之志。
唐今水想参军。
背过唐今水后,麦青田的眼眶微微地发红,他又何尝不想呢。
春。
珍娘脑溢血死了。
临死前,她的浑身已经卸了力,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珍娘知道这命终究是走到尽头了,她在梅家度过了一声,临死前最大的慰藉就是看到小少爷回来,还找了个不错的姑娘。
两个人又从没把她当过佣人看待,总是当作亲奶奶一样孝顺着。
想着想着,珍娘看着唐今水就哭了。
她的眼泪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麦青田为她拭去眼泪,忍住了没有去跟着一起掉眼泪。
珍娘的眼睛盯向麦青田,让他去大小姐的屋里去取两样东西。
一样是梅家的嫁妆,一套纯金的首饰。
另一样是梅大小姐当年学设计时给自己做得嫁衣。
传统的汉式婚服。
珍娘叫麦青田穿起来给她看看。
麦青田就穿了。
大红的嫁衣穿在身上。
头发简单地用嫁妆里的金簪绾起。
他赤着脚,跪在了珍娘的床头。
珍娘望着他,又望着唐今水,想张嘴说些什么,可最后留下的,却只有两行浊泪。
次月。
麦青田和唐今水二人成婚了。
他们没有办任何的宴席,只是在傍晚领了一个结婚证书。
证书上写——
“喜今日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没有八抬大轿,也没有锣鼓喧天。更无亲朋好友贺喜之声。
但有赤绳系定,合卺之酒,心两相合,灯前影下共白首。
夏。
“唐太太 ,早啊。”
邻居是 一位年轻的单亲女性Omega,她的Alpha丈夫,男孩的父亲前不久在战场上被子弹打坏了腿,再加上没有及时地得到救治,所以不幸地失去了鲜活的生命。
“甜甜阿姨,你今天好漂亮呀。”比起甜香软嫩般的小脸蛋,小男孩的嘴巴要更为甘甜。
麦青田俯下·身,笑着给了这名叫子衿的小男孩一块麦芽糖。
走到早摊上,老板笑呵呵地朝他打招呼,“麦老板,今儿怎么有空出来吃了?”
旁边的食客用汗巾擦了擦光亮的脑门儿,接茬道:“老板娘昨晚一直发情到了后半夜呢,我隔着五条街都闻见那味儿了,你说这还咋能有有力气起来做饭啊?”
另一个人“吁”声道:“我看哪,你分明就是算着咱们老板娘发·情的日子,自己平日里搁那儿想久了吧,什么隔着五条街,净吹牛吧你。我就住在转角那儿,比你还要近一条街呢,咋就一点味儿都没闻见?要不说唐老板走之前老不放心呢,可不就担心你们这帮臭流氓来骚扰老板娘么。你看看你,这汗衫上都有一股臊臭味了。”
早摊老板笑呵呵地跑到俩人面前打圆场,“两位客官,唐老板可马上就要回来了。”
被议论的人这时候正坐在长凳上独自发呆。
他的耳朵里充斥着这些人的话语,重重地进来了,又轻飘飘地出去了。不管是友善地打招呼,还是真心实意的夸赞,又或者是出于礼貌的尊敬和充满骚扰意味的其他称呼,哪样都好,什么都好。只是唐今水才随商会去外省做生意没半个月,他就觉得有些失魂落魄的。
有了唐今水后,发情期似乎不再那么难捱了。
可是唐今水这么一走后,似乎又更难捱了。
“听说了么。”有人把话题转移开了,低声说道,“东南边好像起了一群人,说是要解放全登州,开出一个人人平等的新纪元来。领头的那个是个男的,二把手据说是个女Alpha。”
这话一出,“哗啦啦”地一下,早摊上就炸了窝了。
唐今水此次去的方向,正是东南。
秋。
唐今水和商队的人回来了。
这次谈成了一笔大生意。
唐今水披星戴月地往家赶,刚从马屁上下来就直奔了小洋楼。
麦青田也休了班,叫店里的三位伙计好好盯着,自己在家里给唐今水接风洗尘。
可唐今水回来早了。
他回来的时候,还是凌晨,正巧麦青田因为紧张兴奋而睡不着觉,起来收拾了收拾屋子。
麦青田在那里擦柜子,唐今水站在他身后,趁着初秋穿得还不算多,直接从腋窝那里伸了进去。
麦青田早就听见了脚步声,却按耐住了不回头,继续擦柜子,说道:“也不怕被撑坏了。”
“不怕。”唐今水的声音有些疲累,“我手放在这儿都嫌硌得慌,你也不怕把胸给硌疼了。”
唐今水顺势把手给伸出来,然后解开了麦青田的领子上的两个小扣子。
麦青田也没搭理他,就让他继续解。
唐今水一笑,伸出手来说道:“到我身上来。”
麦青田知道他想干什么,可他就是不去干,于是只是一下子把两只手挂在了唐今水的脖子上,腿还在地上没动弹。
唐今水一使劲,把麦青田颠了颠,一只手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扶着他的屁股往里屋走,嘴上还不忘说道:“娶媳妇咯。”
麦青田轻轻地拍了他的脑袋一下,“这是进洞房。”
冬。
唐今水的哥哥,唐今朝,牺牲了。
唐家军也散了。
唐今水知道后整只手都暴起了青筋。
麦青田坐在他身边,久久不语。
“死人国”其实就像是一个吓吓小孩的童话故事一般,什么吸人血的怪物,什么白天黑夜的叫唤,说得都太幼稚,跟编故事一样的幼稚。
如果不是登州大路上人民的变化,估计没有一个人会从孩子时期一直信到成人时。
可“死人国”好像已经离他们远去多年了。
前不久,他们又卷土重来了。
原来这些人早就和常远胜联手了,一心想着入侵吞并登州,最后甚至去实现全世界的大一统。
只不过他们选择的最近的一个国家,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
那些脸上失去了生机的人们,在疯狂起来时好像重新获得了生命的力量。
几十年过去,这场仗又重新打起了。
可麦青田却觉得,这次可能会是一切的终点了。
他默默地看着唐今水,一言不发地从一年前唐今水带来的包裹里,拿出了一身衣服。这是一身被有意保管地很好的军装。
来到这里后,唐今水再也没有拿出来抚摸过。
可是在唐今水不知道的时候,麦青田会把它拿出来晒一晒,熨一熨。
到现在,这身军装还是那么的新。
唐今水看着那件军装,脸颊狠狠地抽搐了一下,他抱着那件军装,也抱着麦青田,低低地抽泣了起来。
麦青田没有任何一点哭泣的迹象,他低着头,将下巴放在了唐今水的脑袋上,心若磐石,“去吧,我等你回来。”
… 22:22:37
第16章 终幕
龙潜月。
“对不起。”他说,“青田,我对不起你。”
麦青田都听懂了。
“我愿意让你去。”麦青田为他整理着装的手顿了顿,接着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如果不是身体的原因,我也想去。”
“真的么?”唐今水问道。
“骗你不成?”麦青田轻声细语地说道,“只要你打赢了,就什么都好。”
“那我去了。”唐今水的脸上露出了一种松脱般的笑容。
麦青田“嗯”了一声,然后伸手理了理他肩膀处的皱褶。
“这是我新做的。”唐今水从鼓鼓囊囊的兜里掏出了满满的一个大纸包,接着温柔地放在了麦青田的手上,“少吃点,小心牙疼。”
麦青田低下头,看着这个承载了许多的纸包,睫毛微微颤了颤。他默不作声地用右手解开了上面的红绳子,里面是甜津津的麦芽糖。
“等你吃完,我就回来了。”他听见给自己做麦芽糖的人这么说道。
·
唐今水就这么走了,带着他的一缕头发与思盼。
唐今水走得第一天,麦青田站在门前,一直等到夜色浓重,也不愿进去。
他总觉得有人该会回来了。
可这个人明明才刚走没多久。
这么想着,麦青田就望着东南方,直忘得地老天荒,寒来暑往。
邻居家的孩子子衿问他,“甜甜阿姨,唐叔叔去哪儿啦?”
麦青田说道:“他去打妖怪了。”
“哇。”子衿瞪大了眼睛惊叹道,“叔叔好厉害啊,可叔叔去打妖怪了,万一有妖怪来打阿姨你怎么办呀。”
麦青田蹲下来,摸着他的头道:“阿姨也能打妖怪。”
“我不信。”子衿非常怀疑地看着绾着发,穿着裙衫的麦青田道,“那我除了保护妈妈以外,也保护一下甜甜阿姨你吧。”
麦青田露出了一个笑容,柔声道:“好。”
常远胜的所掌控的地方出现了哗变暴动。
这一次的镇压死伤了数万人。
那些从流血事件里逃生的Beta,还有不愿意再做伪装的Omega们一路向东南逃亡,想去投奔那路武装军。
西北和西南的两个军阀形成了同盟。
登州乱得像是一锅沸腾的米粥。
但又好像形成了一股明显的热气——他们想要常远胜兵败,想吹散“死人国”的这些妖魔鬼怪。
战争一旦打起来,百姓们就得遭殃。
不少流民一路南窜,对其中的治安问题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这南逃的一路,真可谓是土匪横行,民不聊生。
很多难民带着孩子逃到了越城。
这里季候好,物产丰富,似乎还没怎么受到战争的波及。
望着这些难民,麦青田的心情异常的沉重。
他忽然又想到了唐今水。
唐今水临走前,说要每个月给他寄回来一封家书。
麦青田说不要,万一哪一个月,他没有收到家书,该怎么办。
到底该让他怎么办。
麦青田之前不愿意嫁人,更不愿意跟男人有什么肢体接触。
可现在他却想用自己的这个身体,生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
唐今水摇头说不要,他不愿意看麦青田受罪。
他十月怀胎,身边没人照应,该多辛苦。
再说临盆那一天的情形又该是怎样的呢,他到现在都忘不了张先生和冬娘,还有他们那只吃上了一口奶的小女儿。
麦青田又问他,你是怎么知道……
唐今水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当时他去津口的时候受到当地警察厅厅长的照顾,那时见到厅长在哀思一个人,他去一看,发现是个脸上被划伤了女子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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