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动的心.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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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该是那些工人在交谈。

  “Con mucho trabajo(辛苦了)。”

  一个清隽好听的声音在楼上响起。

  褚漾的大脑突然间就被抽空了。

  她鼻尖一酸,脚步停在楼梯间,连抬腿都变得有些吃力。

  那瞬间,她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

  又好像是狂喜,又好像是愤懑,但更多的却是失而复得,是委屈心酸。

  他的嗓音就是在这寂静晦暗的夜里听着都是低沉温和的。

  还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褚漾只记得那天他陪她去爸妈家,他说了很多平常不会说的话,完全没有给她任何暗示。

  以至于她再回到家中,看着那空荡荡的家不知所措,他带走了很多贴身的东西,唯独留下了那串宾利的车钥匙。

  徐南烨那天说,让她开车。

  “你总要习惯一个人开车的。”

  他早打算自己一个人走,把她扔在家里,如果不是她找了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听见他的声音。

  褚漾颤着下巴,忽然就哭了出来。

  鬼知道她憋了多久了。

  她真的太想他了。

  褚漾没控制住声音,微弱的啜泣声也传到了二楼那些人的耳中。

  有几个胆子比较小的工人被吓到了,厉声用她听不懂的西班牙语大声质问着。

  估计是把她当成什么冤魂了。

  褚漾自己也被这些工人大声的质问吓了一跳,她满脸都是泪水,又不想让人看见现在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只能转身往楼下逃。

  没地方躲,褚漾干脆就躲在了楼梯底下。

  她听到了几个人的脚步声,正颤颤巍巍的踩在自己头顶的楼梯上。

  这乌漆嘛黑的地方,褚漾被人当成女鬼,她又穿了条白裙子,她现在就是跳出来说自己不是鬼,叽里呱啦一通中文解释,但可能那些人手里拿着的防身工具也会朝她先砸下来。

  几个工人用颤抖的声音互相交流着,发现没人后,转而又上楼去了。

  估计是觉得他们都听错了。

  褚漾蹲在楼梯下,捂着嘴默默地哑哭,等差不多哭完了,又伸手擦掉了脸上的眼泪,理了理头发,这才打算站起身上楼去找徐南烨。

  就是在这种时候,女人爱美的天性也依旧没有改变。

  上面的人又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褚漾的头上忽然一阵刺耳的施工声。

  先是电镐钻入水泥墙面的声音,紧接着是重捶敲打墙面的声音。

  褚漾正懵神间,脚边忽然被扔下来一块水泥板。

  她吓了一大跳,惊呼着从水泥板边跳开。

  然后又是一块水泥板砸了下来。

  褚漾没法了,只能往角落里躲。

  想往二楼跑,但怕还没跑上楼梯就先被砸死了。

  二层的地板还没有完全铺上,有些什么废料都往一楼扔。

  刚刚工人们看了眼二楼砌了一半的墙面,觉得位置不对,仔细算了下果然不对,所以才要把墙砸了重新砌。

  徐南烨站在二楼,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他没有打断工人们的工作,自己转身朝着楼梯下面看了过去。

  刚刚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他一个无神论者并不在意,但这群工人倒是神经紧绷的特意手中还揣着锤子下去看了,人怕不怕鬼都正常,徐南烨也没管。

  最后当然是什么都没看到。

  施工的声音很大,但他确实是听见了楼下有声音。

  徐南烨踩着凹凸不平的楼梯下去了。

  淡淡的月光透过还未装窗的四方框里洒进来,徐南烨勉强能看清一楼的方向。

  他用西语问了句有谁在下面吗。

  忽然有个像小动物般,微弱而又可怜的声音响起。

  “师兄,是我。”

  徐南烨的耳里哄了一声,刹那间如同被针尖刺穿了身体。

  他顾不得任何,脚步急切,浑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心脏如同沉坠在深海中,又灌满了冷铅,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在月光的照明下,他勉强看清楚了蹲在墙边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男人用不可置信的声音问道:“漾漾?”

  褚漾抬起头,泪懵懵的望着他,带着哭腔喊他:“师兄……”

  她有些狼狈,脸上都是灰和眼泪,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显然是吓出来的。

  看着可怜又委屈。

  徐南烨跑过来,蹲下身子护在她面前,颤着指尖抚上她的脸。

  男人素来沉稳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无措和心疼。

  “你有没有伤到哪里?砸到你了吗?”徐南烨不住地询问她,语气慌乱得近乎疯狂:“疼不疼?”

  褚漾的脸被他捧着,摇头摇得有些困难。

  她又哭了。

  刚刚才哭完,这会儿见到师兄就又哭了。

  “没砸到我,”褚漾咧着嘴,又哭又笑的,“还好我躲得快。”

  徐南烨舒了口气,替她拨开黏在额头上的发丝。

  又突然发现她头上什么都没戴,顿时有些气恼的看着她。

  徐南烨的脸色变得有些冷峻,用低沉的声音质问她:“你怎么连个安全帽也不戴?”

  “额,”褚漾心虚的抿了抿唇,“我忘了,崇先生他也没提醒我……”

  几百米开外还没找到东西吃的崇正雅无辜的打了个喷嚏。

  徐南烨叹气,将自己头上的安全帽取了下来,轻轻地扣在她头上,然后又替她系紧了托着下巴的带子以防掉下来。

  褚漾刚想开口说那你怎么办,楼上又是一阵闷响传来。

  她还没来得及张口,就被男人紧紧护在了怀中。

  褚漾清清楚楚听见他压抑而嘶哑的闷哼声。

  眼前一片白茫茫的灰色雾尘,水泥块落地扬起刺鼻的灰,褚漾被熏得眼泪直流,肩上忽然一热。

  粘稠而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肩上。

  褚漾瞳孔骤然放大,她陡然变了脸色,语气惊慌:“师兄?”

  徐南烨收紧了环住她的胳膊,哑声安慰她:“别怕…”

  褚漾张着嘴,颤着下巴想抬头想看他。

  却又被他伸手挡住了眼睛。

  男人用气音对她说:“也别看…”

  说完他抬起一只胳膊,将身上剩余的水泥块甩了下去。

  男人头痛欲裂,视线也渐渐变得有些模糊,怀里还抱着她,只能勉强抬起痛到近乎麻木的胳膊试图擦去镜片上的污渍。

  指尖在镜片上划了两下也没作用,徐南烨只好摘下了眼镜。

  黏糊糊的,难怪擦不干净。

  他干脆将眼镜丢在了一边。

  带着铁锈味的液体顺着额头渐渐划过他清俊的眉眼,滴在原本干净的衬衫上。

  徐南烨冲楼上说了句什么。楼上立刻传来了工人们慌乱的声音,徐南烨压着嗓子安抚了几句,又让他们叫救护车来。

  “漾漾别怕,”徐南烨拍了拍她的背,像哄小孩儿般哄她,“没事的。”

  褚漾仿佛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浑身脱力的任由他抱着安慰,眼眶里蓄满了泪水,张着嘴大口呼吸着。

  多年前的场景突然和现实重合,像是剪片错误的影像,时间开始交错,黑夜白天颠倒,褚漾陷入恍惚,睁着眼却又什么都看不见。

  犹记得那时候也是不分白昼暗夜,枪声连天,炮弹将天边染成橘红色。

  姐姐的剧组驻扎在莫桑比河岸,当时剧组正在拍一场重头戏,谁也没空管她。

  她自己走到了这座边境小镇。

  虽然外面不太安宁,但这座小镇靠近边境,且有军队驻守,因此还是一片宁静平和的景象。

  上一秒是这样没错。

  但是紧接着下一秒,激烈的枪声响起,周围到处都是尖叫声和毫无纪律的推搡逃难声。

  首都遭到反叛军袭击,赞干比亚国土不大,军事力量不强,大部分军队已经赶往首都。

  慌乱间,她躲进了一间居民房。

  这间房子的主人早就避难去了,临走之前连门也没来得及锁,褚漾躲在桌子下,瑟缩着身子祈祷观世音菩萨保佑她。

  她闭眼,嘴里念念叨叨的。

  以前去寺庙都没这么虔诚过,如今听着外头嘈杂喧闹的声音,倒是一心向佛了。

  观世音菩萨,你快来救救我吧。

  门忽然被推开,褚漾一惊,生怕是什么拿着枪的坏人来了。

  她抱着膝盖,把自己缩成了一团。

  那个门外的人用中国话问了句,有中国人在里面吗?

  褚漾泪流满面,呜呜呜观世音菩萨显灵了!

  她手脚并用的爬出了桌子,倒是把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褚漾呜呜咽咽的哭着,边哭边说,我是中国人。

  男人蹲下身子替她擦去了眼泪,小妹妹,别怕,没事了。

  褚漾双眼朦胧,看不见男人的长相,只听他低沉好听的声音,觉得这男人很年轻。

  她用力擦了擦眼睛,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

  很年轻的男人,戴着眼镜,一副斯文俊秀的样子。

  清俊干净的五官,那双颜色很浅的眼眸。

  褚漾晃过神来。

  就是这间屋子,她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师兄。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去年的讲座会,也并不是高三时在清大的教师办公室。

  而是多年前,在这片异国的土地上。

  褚漾抓着男人的衬衫袖扣,再也不可抑止的大哭了起来。

  把徐南烨吓了一跳。

  他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心疼自己,还是刚刚没保护好她让她也受了伤,只好耐心且温柔的低声抚慰她。

  徐南烨拧起眉,听她哭得这么可怜,只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快碎了。

  “还是受伤了吗?伤到哪里了?”

  褚漾用力摇头,然后低头用力攥着他的衬衫,哭着叫了他一声。

  “哥哥……”

  徐南烨瞳孔蓦地放大,整个人就像是被钉在了原地,像是失音了一般,浑身麻木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竟然连回应她的力气都仿佛从身体深处全部被抽空。

  他用力闭上眼,再睁眼时浅眸已然深沉得如同万丈深渊,眼中尽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与痴念。

  男人短促而痉挛的沉沉呼出一口气,纵使胳膊已经疼得快失去知觉,他还是尽力抱紧了怀中的人。

  “我在,”徐南烨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嗓音喑哑,却又带着微弱的哭腔回应她,“这次换哥哥保护你。”

  对他而言,哪怕这一刻,死了也是值得的。

第86章 过往

  赞干比亚内战彻底爆发的那一天,无数的中国过境公民与当地华侨向中国驻赞干比亚大使馆求助。

  大使馆从未这么热闹过,也从未这么狼狈过。

  徐南烨正在馆内安抚避难群众。

  以黄巾军为称的反叛军开着几辆重型武装机车停在了大使馆门口。

  他们的目的很简单,让使馆开门,他们怀疑有赞干比亚的政府高层趁机溜进了使馆内避难。

  在使馆内避难的都是普通人,听不懂外面的人在嚎什么,却能听到枪火与炮弹声的含义。

  尖叫和哭泣在使馆大厅内环绕。

  年过半百的大使先生面红耳赤。

  这群叛军真是疯了!中国使馆都敢闯进来!

  常年在国外任职的大使先生早已不清楚和平二字怎么书写,使馆是他在这异国他乡中最安全的地方。

  积年累月的工作负荷早已让他身体大不如前,到如今被气得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直到有人扶着他坐下,才稍稍平复了些心情。

  徐南烨语气平静,我出去跟他们谈判。

  大使先生望着他肃沉冷峻的面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位徐部家的二公子,初入政途,原本前途大好,却不知怎么被外派到这么个不安宁的地方来。

  是升是贬并不重要,外派就意味着离开他们安稳宁静的国家。

  人前外交官是多风光无限的职业。

  人后谁都怕一纸调任令从此背离国土,客死他乡。

  大使先生叹气,你父亲当初就不该把你派到这里来。

  当大使离职或不能履行职务时,作为公使衔参赞,同时也是外交代表的主要助手,徐南烨有这个义务履行临时代办谈判职务。

  他推开了使馆大厅的门,站在了铁栏内。

  个子高挑的年轻男人穿着剪裁简单的白色衬衫,系着灰色领带,左胸上别着黄豆大小的中国国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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