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生姜.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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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姬听她说这才回神,随即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侍女,意思说:“如何不提点我?”那宫女只将脖子一缩,脸上露出惊恐之态,丹姬只觉得丢脸,恨不是在自己的宫里不好发作,姜赢看不过,只说:“给丹夫人上茶。”

  丹姬收敛表情,笑吟吟的,但心中却是又气又闷,要给姜赢弯腰这几乎让她想吐,毕竟她年纪比姜赢长上五岁,却还要给她请安,真是气死人。

  她不用看也知道姜赢面色不善,她难道又爱拿热脸去贴冷屁股?只是她在这后宫里也呆了五年了,再任性也知道要怎么做,所以虽然心下咒骂,嘴上却恭恭敬敬笑道:“妾给王后问安。”

  姜赢停下笔,等待了半晌,见丹姬没有继续往下说的意思,也就不搭理她,丹姬正站在风口,吹了一阵冷风,只觉得从脚底到心尖都是凉的。

  她只得往姜赢身边走过去,贴近笑道:“王后的字可越来越好看了。”这话倒是肺腑之言,她记得姜赢刚入宫的时候,那字写的是歪歪扭扭,也常得后宫女子的嘲笑,如今不过短短三年,倒是变得娟秀,笔走龙蛇,她又是羡慕起来。

  甄女史在一旁听了心中高兴,的确,王后虽然不言不语的,可却学东西却很快,又十分认真,其实起初她也并不喜欢这个女子,况且她本就是派来监视王后的,但这姜赢却比寻常贵族女子来得勤勉的多。

  在她手上也教导过许多贵姬了,这姜赢是最勤快的一个,她也不诉苦,教起来又理解的很快,以至于她想要挑刺都无从下口。

  姜赢放下笔道:“丹夫人为何事而来?”

  丹姬笑容一僵,她往姜赢身旁坐下笑道:“你我同为侍奉大王的,怎么说的这样生疏,我不过就是来看看姐姐罢了。”

  “什么姐姐妹妹的,我受不起,况且我比夫人还要小上六岁,夫人可别折了我的寿。”

  丹姬见她说的这样直白,眼见自己拿热脸贴别人的冷屁股,只觉得难受,但想起哥哥的吩咐,侄儿势必要娶一位华阳女才好,她只得咽下苦水,尴尬的笑了几声,“妾看王后辛苦,倒不如喝口茶。”

  姜赢移开手笑道:“我可不敢,”她看着丹姬那双美丽的手,心中却叹息,也不知道这后宫里有多少人因这双手而堕了胎。

  丹姬见她油盐不进,几乎就想站起身把这热茶直接给浇在这女子的脸上,气死她了,要毁了这张脸才好。丹姬心底咒骂: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为了侄儿的婚事。

  华阳家都是华国的贵族,华国手工艺发达,富足者甚,若能嫁入华阳家,那才真是衣食无忧一辈子。

  姜赢碍于其父,也只得凉着她继续自己的事,而丹姬在姜赢的寝殿里直直做到中午,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宫人说话,直到甄昊走进来。

  姜赢正在喝茶,而丹姬听见大王二字眼睛一亮,这可算是让她等着了,没白坐半天冷板凳,她立刻迎了出去。

  而甄昊正兴冲冲的往里走,却突然看见有一个黄衣女子朝他走来,大有一种老鹰扑食之感,把他吓得脚一停,他愣了三秒方道:“丹姬?”他对这个女人确切的说,是原主的记忆中还是有点印象的,他记得这个丹姬有一双漂亮的手。

  “妾得见大王好生欢喜,”丹姬在甄昊的面前停下,行了一礼。

  甄昊脑子一转,虽然姜赢打过报告,说丹姬与别人私通,但丹姬的父亲是大将军李穆,正在眉城抵御晋军,所以只想他一点也不想去查,只是把这丹姬凉着。

  甄昊笑道:“寡人与王后有要事商谈,甄女史派人送丹夫人回去吧。”说着迅速往里走去,也不等姜赢行礼,直接拉着她就往外走,一边笑道:“我带你出去走走。”

  这宫里规矩繁多,宫规更是森严,但这是用来限制别人的而不是限制他的,甄昊携姜赢出来,姜赢看见早有宫人拉来一匹马,这马匹精壮健硕,又比寻常的马又要矮上一点,前面的两只蹄子是白色的。

  姜赢心下高兴,也不要人搀扶就上了马,甄昊给她带上斗笠,白纱遮住了脸,甄昊虽然听见身后有劝谏声,却不管,只扬鞭一抽笑道:“王后可坐稳了。”说罢带着姜赢往宫道上跑去,风在耳边呼啸,刮起女子的面纱,姜赢只觉得好像在飞翔一般。

  丹姬见了,气的把头上的玉簪一摔,但甄昊二人早已经消失在眼前。

  宫道虽长犹有尽头,到了朱雀门,甄昊下了马,雨已经停了,他同姜赢一起往城墙上走去。

  目极远望,苍穹如圆盖,天地是何等辽阔,而远处是莲花台,华国的故都名为芙蕖,听说是由于盛产莲花的缘故,这莲花台恰如其名,正如一朵盛开的莲花,是华太后在世时修改扩建的,又改名为莲花台,用的几乎全是鲁国的破冰玉,也不知消耗了多少人力,是华美无比。

  烟雨蒙蒙,玉阶生烟,又有夕阳冲破厚厚的积云,嫩叶上的水珠折射出霓虹。甄昊笑道:“这里的风景倒是极好的,不过这雨虽好,多了却又成祸患。”

  姜赢靠在他的身上回道:“洛邑本早几年没有这般喜欢下雨的,这雨水一多瓜果也不甜了,更别说粮食。”

  甄昊搂着她,望着远方的景色,点点头,解决了晋军还有水患,这也是长久之战,他看着姜赢又试探的问道:“你的故乡也是这般喜欢下雨吗?”

  姜赢听了抬起头,笑道:“这我也却记不得了,只是在你身边,哪怕是待在水里,火里,那也是快活的。”甄昊听她这般说,只觉得老脸一红,却又疑惑,姜赢为何总是对过去之事避而不谈,她的心就好像隔着雨雾。

  甄昊想着突然见姜赢笑道:“咱们倒是好运气,”甄昊顺着她的指头看去,原来朦胧雾后远山之上,架起了一道七色桥,那是雨后虹霓。就如姜赢所说不管怎么样,这一刻是快乐的。

  甄昊一个转身,突然就将抱起她一边又笑道:“我与你说,今日华阳夫人跟我说……”姜赢扶稳着他的肩,然后楼住他的脖子,坐在他的手臂上,听着他说着今天的新鲜事,她看着男子的眼睛,只觉得满心欢喜。

第41章

  烛火摇动, 暗黄的烛光下, 斜长的人影打在暗红的高柱上, 姜赢独自一人坐在大殿上,与白日的喧闹不同, 大殿上仅有她一人而已,而本就阔大的殿上在此刻更是显得寂静无比, 似乎连虫鸣都不得闻见。

  宫人们守在殿外, 每月的这个时候甄女史就会回家去,少了她的约束,大殿里外却依旧是寂静无声。因为王后有命, 现在不许任何人往内殿上去。姜赢虽然不多说话,但她们都知道越是这样的人,一旦要发起怒来, 那就真是犹如飓风带来暴雨还夹杂着雷霆,吓死人。

  所以她们守在殿外连大气都不敢出, 恰如甄女史所说, 她们都是侍奉王后的人,王后的命令不可违抗。

  姜赢在沉思,她的手中拿着一张纸, 纸上是密密麻麻的文字, 只要一看便知,这纸上的字与姜国的文字几乎无差,只是读出来却不同,这是赢氏一族送来的名为家书的东西, 姜赢握着它沉吟不语。

  而她的膝上放着另一张绢布,绢布中间有一个折痕将文字上下分为两半,上半部分只有两行小字:“你还是不愿意和我走吗?待花开时,等你归。”虽然下半部分文字甚多,但姜赢的目光却放在那一句话上。

  这句话,她看见过太多次,以前她只是反问自己,走,能走到哪里去?她可以走,可走出去就是快乐了么?而且有多少人会因她而死,最起码这整个长乐宫都会给她陪葬,而这一刻她却疑惑了,不是为了去留,而是好奇与疑惑。

  姜赢望着烛焰,目光一瞬变得迷离起来,如果是现在的甄昊话,只要她请求,那他就一定会应允,明明是很荒唐的事,但现在她心中就是如此的肯定,因为那样的眼神,她只能在孩子的身上看到,与这阴冷的深宫完全不同,是温暖的,那是非常温柔的人才会有的眼神。

  那样澄澈的眼睛,与从前的那个人截然不同,明明是同一张脸,同样的声音,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现在的甄昊给她的感觉是新鲜的,不是说觉得他很新鲜,而是说这个人仿佛是刚出的蔬菜,刚采摘下的水果,整个人都是芳香的,朝气蓬勃她喜欢和这样的他待在一起。

  为何一个人的气质与习性能变化如此之大?她曾经思考过,而看华阳夫人她们的态度,似乎是没有问题的,她有时会觉得,这或许是她永远都不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但她已经不再去追寻了,因为与他待在一起的时候,就如同在触摸着干净又洁白的光,温暖如春风,谁都无法比拟。

  姜赢不再迟疑,她拿出剪子一刀将绢布上半部裁掉,往烛台上放去,绢布燃烧成灰散落在空气中。

  姜赢的目光又放回家书上,她紧握着家书,良久,她叹息一声:“他们为何总是这般贪得无厌……”随即女子起身,抬手将纸放在烛火上,只听嗤啦一声,暗黄的家书被一烧而尽。姜赢徘徊片刻,而后她将残余的绢布塞入怀中,抬脚往殿外走去。

  大殿内一如往昔,灯彩辉煌,甄昊坐在殿上,诸事暂毕,他总算可以休息片刻了,他抽出一柄短剑,短剑上镶嵌着蓝色的宝石,刀刃上倒映出他的半张脸,寒光摄人,他对着空气挥舞了两下,随即在心中念到:今日与昨日王叔何华阳夫人居然都没有来看他,连习武场上也没有看见她们几个,派人一问,才知道王叔抱病在家,拒不见客,而华阳夫人亦不在仙寿宫,他知道是他们为了妘姬一行而发愁,因为自打妘姬她们到了北疆,别过华阳毅,前往玉凉的之后,她们的消息就好像中断了一般,再无音信。

  甄昊收势,低着头又坐在把弄着手上的短刀,正感叹刀刃的精美时,他突然听到一阵骚动,抬头一看,是姜赢走进来,甄昊见她来,丧气的脸露出笑容,他起身笑道:“王后怎么得空来,难得清闲,不休息吗?”

  “妾没有做什么,并不劳苦,倒是大王为何愁眉不展?”姜赢开口道。

  “寡人听闻王叔身体有恙,甚是挂心。”甄昊说着又给姜赢腾出位置,让她坐下。

  姜赢一面坐下又命人端来热水,拿出玉瓶,给甄昊划开一碗甜水,端给他问道:“即使如此,可要遣人去看看?”

  “若是我们能亲自去倒好,又出不得宫,”甄昊接过喝了口,摇摇头道,“又何必派人去,那些人去了也没用,到时候叔父还要找借口来敷衍,倒没得给他找麻烦。”

  姜赢点头,她也猜的出来王叔他们的思虑,妘姬一行,不仅对战事至关重要,对于她们个人而言更是艰险万分,对于北疆之外的诸国,姜国众人并不熟悉,华阳毅在北疆驻守近十载,或许可能要熟悉一点,但又沟通不便。

  甄昊一边喝着香汤一边想:这小夏国一带对于他们而言是几乎完全陌生的世界,这未知的地域,会让人天然产生一种恐惧感。

  所以这夷人、小夏国虽然只是活在人们的口中,但关于她们的那些传说却是千奇百怪,关于夷人的故事更是传的神乎其神,而且大多是贬斥之意,更听说那些地方还有一些尤其奇怪的祭祀与信仰。

  去那种地方,几乎是死路一条,而提出要去拜访小夏国的妘姬她们究竟是耗费了多少心力,又是有着多么大的勇气,她们现在又如何呢?

  想到这里,甄昊不由叹了口气。

  姜赢见他眉头紧锁,伸出手握住甄昊的手笑道:“大王放心,她们不会有事的。”

  甄昊听她说,不由抬起头,看着女子漆黑如墨的眼睛闪闪动人,就好像有魔力一般,甄昊的心很自然的舒缓下来,笑道:“好,就承王后吉言。”

  “妾可不只是说说而已,”姜赢笑着从怀中拿出一张绢布,甄昊接过,定睛一看,只见绢布上面有一长串凌乱的红色小字,甄昊看了,只觉得惊心不已,他料想妘姬她们的行程自然不是一番风顺的,但没想到还要更加艰难的多,不过最重要的是在娟布的最后,有平安二字。

  甄昊握着绢布,向左右侍立的宫人出声道:“你们都退下去,寡人与王后说话,没有寡人的命令,不许放一个人进来。宫人闻言,全数轻轻的退了出去,甄昊拿着绢布问道:“这绢布,王后是怎么来的?”

  姜赢没有迟疑,轻声笑道:“这是我的一个友人送来的,我也是刚刚接到,如今他正陪伴在妘夫人她们身边,此人素来机警,他既然说平安,大王也请放心,相信妘夫人她们不会有事的。”

  甄昊点头,放下的心又忸怩起来,他磨蹭了半天,终是问道:“王后这友人多大年纪?”甄昊见姜赢笑看着他,又补充道:“你要不愿说也就罢了,寡人不过随便问问,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姜赢笑道:“是个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也不知他究竟是哪里人士。”

  “那他是什么年纪?”

  “要说年纪,约莫是三十来岁,我也记不得了。”说罢,女子摸摸甄昊有些卷曲的头发笑道:“大王尽管问,知无不言,我没有什么不乐意说的。”

  甄昊点头,突然感叹:“等眉城完毕,我就请你的父母一起来王都,我让她们陪陪你,再等所有事情弄完,得闲了,我就陪你回家去走走。”

  姜赢听了,呆了半晌,方缓缓笑道:“那可真好。”甄昊乐呵呵的看着她。

  时不停,日影转,到了下午,人人困倦,王叔府上,花苑内连小鹿都在芭蕉下睡觉。

  甄瑛和华阳晚晴却在门口黏一起坐着,甄瑛看着华阳晚晴对他比着手势,最近他常常与华阳晚晴待在一块,倒是能够理解了,她是叫他不要难过。

  甄瑛看了,心中一暖,贴着华阳晚晴的耳旁小声嘀咕道:“你放心,我早不难过了,我知道父亲是因为心情不好才骂我的,是我的错,我一点也不难过的。”华阳晚晴听了,眉角都是笑意。

  甄瑛还要说话,却听得咳嗽一声,二人齐齐抬头看去,来人却是甄鷨,甄瑛见了她只觉有些意外,一想到自己连日没有与甄鷨说话,心中又有些愧疚。

  甄鷨并没有搭理她们,华服的女子高昂着脖子,白了甄瑛他们一眼,然后自己贴着从门缝里看去,里面是华阳夫人与父亲对坐着,却并不能听清她们在说什么。

  甄鷨咬牙,最在门前,自打那日从宫中回来,她就再不理人,只觉得自己要发奋图强,天天天还未亮就爬起来,父亲并不会限制她看书,写字,但直到真正开始努力才知道,原来要做成一件事情是这么的难,她只要略微坐了一阵子,一听到甄瑛在外面傻笑的声音,她就觉得心痒难耐,只想扔了手中的纸笔玩个痛快。

  现在她才明白妘姬这些人厉害之处,如何能那般自制?虽然她以及和以前一样不喜欢妘姬她们,因为父亲是她一个人的,甄瑛也不过是顺带的,她要让父亲刮目相看!

  但她只有拿起书才坚持了好几天,她才发现,原来学习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她光是要坚持早起就已经是要了她的命了,而这几天她的努力父亲非但没有看到,反而天天和那个华阳夫人唧唧歪歪,还不是为了妘姬她们。

  但说真的,扪心自问她并没有勇气去小夏国,听说那里人吃人,夷人如同野兽一般,又无礼又野蛮。但等她长大,她是否能更加有勇气,也能成为一个独挡一面的人吗?她突然觉得很愁烦。

  静室内茶香四溢,但茶水早已经凉了,华阳夫人抽出帕子递与甄安,看了他的模样,是怎么也撑不住噗嗤一笑出声:“甄安,我倒是真没想到,这有生之年居然还能看到你哭。”

  甄安老脸一红,脸上的皱纹更深,“你来的得不巧,大王出事那天,我才是真的哭得难看呢,”他吸了吸鼻子笑道,“也真让夫人见笑了,或许我是真的老了,我这几天常常做梦,梦到蘋姬站在水的另一端,梦里她一直对着我笑,却总是隔着水雾,我看不清她的脸,但知道她依旧是年轻时的模样。她还是那样貌美,但我已经老了,我总觉得她好像是在等着我一般,我很想跟了她去,可心底又舍不得这两个孩子,然后这般纠结,也就醒了。”

  “妘姬她们可不知道怎么样了,她那样的人,最喜欢享乐,可如今还不知在哪里受苦呢,那些夷人,我非杀了他们不可!”甄安恨恨道,他握着手中的绿色的牡丹花簪,这是妘姬临走前交给他的,他想起女子的脸,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将簪子染湿。

  甄安痛骂着,忽的就想起多年前,彼时他还不过十七岁,作为嫡次公子,亲兄长是姜国的继承人,他年轻气盛,意气风发,仿佛天下尽在他眼前。

  那时他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带着酒,独自驾车出行,也没有目的,只是随意而走,他仍旧记得,那时是烟花三月,他在大湖旁,看见一个女子低着头正要采一朵莲花,花虽被折断,却手一空,那花随着水流打了个转,流到他的方向,他鬼使神差地将花捞起,抬起头就看见女子对他展颜一笑,彼时春光烂漫,而那笑颜,惊艳了他的少年时。

  只是他虽是个少年,但已经与青梅竹马的蘋姬结下了婚约,他本以为自己对妻子只是尊敬而已,却直到遇见了妘姬,他才明白,原来自己是这般爱着她的妻子,他虽然为妘姬的美貌所惊,回到家却依旧爱恋着自己的妻子,或许也因为他是个古板的人,多年的岁月让他对妻子的爱恋与日俱增,不曾递减。

  而妘姬,她此生似乎注定就是不平凡的,他把妘姬送入了宫中,但华太后甚妒,他担心妘姬没有一个好下场,但妘姬的野心远比他想象中的要大的多,不过一个月,她似乎就在后宫中如鱼得水了起来,但他知道,那个不过十来岁的少女,常常夜夜哭泣。

  他的耳边仍旧回荡着少女愤怒的声音:“男人视我为尤物,女人嫉妒又轻贱我,我究竟有什么错?我偏要踩在他们的头上不可!”

  而这样的她最终远离故土,背负着使命,作为一颗暗夜中联系的棋子,那时他曾经向她许诺过:“无论她在哪里,只要任务结束的那天,他一定回去接她回来!”

  而现在她就如同那朵无根的莲花,在水面上荡漾,却始终不肯沉入河底,妘姬是个好强又好面子的女人,所以她总是说出一些惊人的话,而那个始终洋溢着自信笑容的少女,一路往前,从来不愿意停下休息,之后她成为了三任君王的妻子,又几度成为寡妇,她依旧是鲜活又美丽的,谁也不关心她的悲伤,因为在这种乱世中,谁是个没有故事的人呢。

  华阳夫人见他发愣,出声打断道:“甄安,你怎么又说糊涂话,难道就你担心她们,我就不担心素姬和藤姬?可这是她们的选择,你又何必自己吓自己。”是啊,这华阳素是华阳夫人的义女,华阳藤是她的侄女,她难道会担心?

  “是我失态了,夫人莫怪。”甄安端起已经凉了的茶,随即一口饮尽。

  连绵起伏的山脉如盘踞在大地上的长龙,幽蓝浑厚的天山之上是一道雪线,如从天而下的银白绸带。

  北疆再往北,从王都洛邑到玉凉,又何止是万里之遥 。

  大风吹起,黄沙卷着残叶弥漫在天,掩住了正午的日头,但远处的天依旧是湛蓝的,狂风呼啸,苍鹰盘旋,从半空俯视,能看见雪域高原、亮闪闪的玉女雪峰和连绵不断的巨大山峰,但苍鹰的眼力再好,却看那不见如蝼蚁一般前行的使者。

  风暴若起,四周只一瞬就变成白茫茫一片,即使是最好的向导,也难分东南西北都,半腰里,前行的人被风拖住脚,每一步都是艰难的,却他们仍旧艰难前行。

  高山上的空气远比人能想象出来的更加稀薄,而一旦飓风刮起时,更是像有重物在压迫着人的胸腔,让人无法呼吸,刺骨的寒冷,让即使穿得十分厚的人都要瑟瑟发抖,但若能穿过这道天阙,就是玉凉,繁华的都城,草上的明珠。

  她们终究是到了!

  妘姬霍然睁开眼从床上坐起,这几日行路上的种种,犹如梦魇,在脑海中一一浮现,而在主人完全清醒过来后,这些杂乱无序的情绪又平息了下去。

  妘姬扶额,即使这般艰难但她们还是抵达了玉凉,小夏国的国都,姜赢送来的向导确实有用,虽然来得的路上几乎要人半条命,但也省去了一半多的时间。

  突然银铃叮铃作响,门帘被掀开了,妘姬心中警觉立刻下床回头看去,直到来人映入眼瞳方放下心来,然后她忍不住发出抽气声,好疼,她浑身都疼。

  “夫人也不必这般警觉,既然到了,也就好多了,况且外面都有人守着。”华阳素说着放下木盆,扶着她坐回床上。

  妘姬对她笑道:“好精神的丫头,你都已经一夜没睡了,如何气色还这样好?”

  华阳素笑道:“我也习惯了,若是碰到伤者和难解的恶疾,就是三天不得睡也是有的,况且也随师傅练习过吐纳之术,倒也还好。”

  华阳素给她拧干脸帕,就要给她擦脸,妘姬想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太过难看,只想接过脸帕自己来,她笑道:“你也累了,我自己来就好了。”

  华阳素却手不动,道:“夫人这就是嫌弃我了,夫人的身上伤得那样重,你自己如何弄的成?况且师傅特地嘱咐过我,若见着了你,要多照顾照顾你,就是单说我自己,我知道夫人也对我是好的,我多费点心也是应当。”

  “是我太好面子,这半辈子也不知道在这上面吃了多少亏,”妘姬一笑,又叹气道:“我这辈子还没这么狼狈过,真是没有十天就去了半条命。”

  正说着,却见门帘被刷的一下掀开,一个高挑的女子如风一般走过来,道:“素姐姐,妘夫人可醒了?”

  来人是个高挑的女子,身材苗条,走起来轻飘飘的,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左手持着一张长弓,上镶了五色宝石,背上负一筒白羽箭,腰间斜挂着华丽的短剑,一身暗红色的劲装,衣上是凤鸟刺绣,绣的是栩栩如生,在领口似要振翅飞去,这是却华阳毅之二女,华阳藤。

  华阳素见了她,微微一笑,责备道:“就是没醒,你这么咋咋呼呼的,也是要被你吵醒的,”说着,她放下正要帮妘姬梳发的手,道:“你快来帮妘夫人梳发,别又偷懒闲着了。”

  华阳藤闻言,手不由一顿,笑得有些勉强,“素姐姐,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手,你要我拿刀舞剑那是没问题,要我帮夫人梳头,这不是刁难我吗?”她说完笑嘻嘻地看向妘姬乌黑如墨的头发,却发现那如绸缎般的秀发居然有了白发,虽然不多,但却异常显眼,一时不由呆住了。

  美人迟暮,朱颜难留,怎么叫人不伤心,华阳素本要默不作声的继续挽着头发,妘姬却笑道:“我真羡慕你们这些年轻孩子,姜国的未来总在你们身上。”

  华阳素听她这般说,正要拿话撇开,妘姬却自己抬起手随便绾了一个发髻,道:“不必安慰我。”

  华阳藤听了却不以为然地笑道:“人总是要老的,但所谓虽是白首,亦有雄心,你看看前大将军章纹,在五十岁的年纪还攻下了华国十七城,名震天下,何等威风!”

  “你这样推崇他,他可被唤作屠夫。”妘姬笑道,“况且,若算起来,华国若没有与姜国合并,你就是王姬,你也是生得晚了,早几年也不知道有多少你的同族嫉恨他呢,他晚年也落得那般下场。”

  “屠夫不屠夫,我也不敢说的,”华阳藤却摸着剑笑道:“只是我爹说了,他是华国人,我娘却是姜国人,而如今没有华国,只有姜国,我自然是姜国人了。况且今天不打,明天也是要打的,这也打了快百余年了,还不如统一了好,要真能长长久久一直这样,方是万民之福,也不仅如此,咱们姜国的王旗,要能遍布这天下才好!”华阳藤说着仍觉意犹未尽,握紧拳头笑道:“我要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就是即刻死了,那也是欢喜的。”

  华阳素听了笑道:“你倒是像你爹,天天打打杀杀的,到时候,要派你嫁人去,你可怎么着?”

  “这也好,”华阳藤笑道:“要我嫁,那我要嫁给戴王,然后把他给迷得七荤八素,到时候主动投降与我们姜国,那才真是名流千古呢!”

  妘姬听了噗嗤一笑,道:“你要嫁过去了,你就是戴国人,你的孩子也换了姓氏,到时候你也不会说这样的话了。”

  华阳藤摆摆手道:“才不会呢!”

  正说着热闹,突然听见华阳素讶然道:“这姑娘醒了,”原来在路上还救下一个姑娘,为了方便,倒是把她与妘姬放在同一个屋子里,但这女子却昏迷至今。

  那女子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她们,眼中里却满是怨毒,腾地一下坐起身,伸长手就往华阳素脸上抓去,华阳素的身上的动作比念头来得还更快,她立刻往后一仰,避过了那长长的指甲。

  妘姬离得最近,只听啪的一声闷响,那女子的左脸上挨了妘姬一巴掌,半张脸顿时就肿胀发红了起来,显然她被打懵了,但她也安静下来,眼神也不复最初那般怨毒,反而变得迷茫。

  华阳藤立即出手制住她,妘姬则直视着她的眼睛,冷然道:“冷静点,你看看我们是谁!”

  女子嘴不停的抖,随即呜咽起来,泪珠如豆滚滚落下,妘姬见了却不为所动只是问道:“我看你的服饰不像是夷人的,你听得懂我们说话吗?”

  “她看起来呆呆的,怕是听不懂吧,要我去叫李三郎吗?”华阳藤道。

  “不必,”妘姬阻拦道,“李使君毕竟是个男人,难免有所不便。”妘姬话毕,那女子也回神过来,一边哽咽一边点头,妘姬继续问道:“你的名字?”

  “苏白,”

  “你是哪里人?”妘姬继续追问道,但苏白却沉默了。

  华阳藤松开手上的力气插嘴道:“你别怕,我们是姜国人,我们不会害你的。”

  苏白呆了半晌,随即嚎啕大哭:“我哥哥没有和兰公主苟合……”她似乎仍是处于混乱当中,说话断断续续,杂乱无章。

  妘姬三人耐心听着,梳理了一番,原来这女子是商人,家族也有数百人,来往于各国之间,贩卖药材和布匹等一众东西,前不久她的哥哥曾给兰公主看病,之后被诬告与王姬有染,那兰公主早已怀有身孕,却被许嫁给更远的小国。

  王姬怀孕的事被发现,自然被遣送了回来,而他哥哥成为了替罪羊,她们全家都被捉拿,财产全数充公,所有族人是逃的逃,杀的杀,而她就是侥幸逃出来的一个。

  苏白突然激烈的说:“我哥哥没有与王姬苟合,王姬肚子里的孩子是二王子的,夷人这些畜生,逆伦苟且!”妘姬捂住她的嘴,外面仍是安静的,她松了一口气,华阳素点燃一只熏香,这香有凝神的效果,华阳藤看着她们,愁眉苦脸问道:“这可怎么办?”

  “她现在是我的病人,就先不说这些了,而且说不定这是新的机缘,或许她会知道不少事。”华阳素给苏白松了头发,重新束好发,只绾了一个松松的髻,也不插发簪子,正安静,却突然听见一个侍女往里来笑道:“我们三王子有请妘姬一往。”

  妘姬三人相视一眼,皆是眼神凛然,“你们不用担心,半盏茶的时间,我若不回来,你们立刻去通知于庆将军与李使君,”华阳素二人点头,妘姬起身笑道:“这就来,”说罢随便理了理头发,同着侍女们去了。

第42章

  华阳藤坐在毛垫子上, 华阳素拿着药草走来走去, 而苏白坐在正中间, 她似乎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但脸上仍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缩着背,一张瓜子小脸看起来更小了。

  她一边抽泣着, 一边说着话, 怨毒的眼神,朱唇吐出的每一个字结合出的是一声声最怨毒的诅咒,好在声音不大, 所以没有人去阻止她,毕竟一夕之间失去所有族人,连自己也九死一生, 没有了父母亲人,天地虽大何处是家, 而这样的血海深仇, 她除了咒骂别无他法。

  华阳藤起先还不迭的安慰,但看到苏白似乎并没有听进去,她也就放弃了, 她百无聊赖地玩起自己的短剑, 华阳素一边捣药,一边暗暗观察苏白的情绪状态。

  李白清也被请了过来,这个年轻的使臣坐的位置离得最远,他没出声, 却仔细的听着苏白说的每一句话,因为女子虽然只是吐露自己的苦水,却也在话中透露了许多讯息。

  譬如说,小夏国的统治其实并不稳固,夏王老了,而王子却多不胜数,但老夏王却没有择立出继任者,再比如老夏王所生的众多王子,在他们之间也有着复杂的势力划分,并在这杂乱无章的话中提取出有用的信息,李白清一边细分将讯息暗暗记在心中。

  正说着,突然有帘子的响动声,一个颀长的男人含笑走进来,看见是他来,众人心中都放松下来,而少女欢欣的声音在这一瞬压下苏白的哭泣声:“顾先生,你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呢!”华阳藤跳起来,满脸欣喜的看向顾蓝衣。

  华阳藤跑过去挽着来人的手,心中欢喜,自从她们到了玉凉,就有一直没见着顾蓝衣,这个半路而来的人,她本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了,顾蓝衣聆听这少女的笑声,温和的看着苏白,却朝华阳素道:“这药给这姑娘。”

  曲折的走廊,妘姬随着侍女一路往前,却用余光打量着四周,小夏国的宫楼与姜国并不相同,甚至与她所了解的各国建筑都不同,她现在也不过是走过了王宫一角,而就目前来看,这些宫廷建筑看起来都比较紧凑比较矮小,用的多是木质结构,机巧关联,耐用不朽。

  但若往远处看去,也能看见巍峨而立层层叠上的楼阁,飞阁垂檐,蔚为壮观,几乎很多地方都有雕绘,上面有的有文字有的没有,图画是五彩斑斓,似乎在讲述着一个个故事,而那些异兽雕绘得栩栩如生,奇特多姿。

  终于走到了走廊的终点,两位侍女微笑着替她打开木门,妘姬不自觉眨眼,里面是昏暗的,一股闷热的气息夹带着一股浓郁的熏香一瞬席卷而传来,独特的香味,让她说不出是好闻还是不好闻。

  眼睛侍女示意她一个人往前,妘姬点头,脚下顿了顿,深吸一口气往里走去,不过走了五步,而后她感到手上传来一阵猛力,她的身体好像被什么压制住,然后无可抑制的她倒在了一个软软的垫子上。

  她没有来得及发出惊呼声,因为有人在同一时间封住了她的口,显然有一个人从背后抱住了她,她试图扭了一下脖子,却发觉如同被石头压住了一样,巍巍不动,她根本挣脱不开。

  显然身后人用一只手捂住她的嘴,而另一只有力的手则紧紧地箍在她的腰上,她的腿也被勾住,丝毫无法动弹。

  妘姬没有慌乱,她眨了眨眼,发现自己的手还能动,但奋力挣扎显然是愚蠢的,这力量太过于悬殊了,而现在她也已经适应了这片黑暗,她扭了扭腰肢,随即她能感觉到身后变得炽热了起来,她的耳边传来喘息声。

  妘姬心一动,娇笑一声,在黑暗中伸出手摩挲着往上攀去,然后将覆在捂住她的嘴的那只手上,这是一只宽厚的手,显然是个男人,女子娇嗔道:“三王子真是好生无礼,既然有话与吾说,又如何不点灯说话,是轻贱妾为一女流么?”

  空气中寂静了半晌,突然一瞬间妘姬感觉好似天旋地转一般,她的身子被翻转过来了。

  妘姬平息自己激烈的喘息,在黑暗中她只能看见深深的轮廓和一双蓝色的眼睛,男人暗哑的声音传来:“如今春光正好,夫人可愿与我共度?”

  妘姬平息自己的喘息,柔柔笑道:“三王子说笑了,按照我们姜国的历法,昨天就已经入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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